2024年9月19日9時14分，我國在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用長征三號乙運載火箭與遠征一號上面級，成功發射第五十九、六十顆北斗導航衛星。該組衛星屬中圓地球軌道（MEO）衛星，是我國北斗三號全球衛星導航系統建成開通后發射的第二組MEO衛星，入軌并完成在軌測試后，將接入北斗衛星導航系統。
此次發射的兩顆衛星由中國科學院微小衛星創新研究院（以下簡稱衛星創新院）抓總研制，將在確保北斗三號全球衛星導航系統精穩運行的基礎上，開展下一代北斗系統新技術試驗試用，因此這次發射的兩顆衛星既可以稱為北斗三號的“備份收官之星”，也可以稱為下一代北斗系統的技術驗證星，承擔著承前啟后的重要使命。
像往常一樣，中國科學院微小衛星創新研究院研究員、北斗三號衛星系統首席總設計師林寶軍又新作了一首詞來紀念這個特殊時刻。他在這首《滿江紅?北斗三號收官星》中寫道：“北三首發，夢為馬，揚帆啟明；越雄關，斂態定制，再踏新程。批產增量協同勁，一年八星耀蒼穹；三十載，矢志寰球愿，牧群星。收官星，續輝煌；天行健，鐘更精；星間鏈，格致人先新境。擔當開拓謀跨越，承前啟后助華興。望未來，泛在又融合，更智能。”
林寶軍說，北斗三號備份收官星承前啟后，它不是組網星的簡單復制，在導航制高點技術時頻及星間鏈路等方面，又有新的突破。展望未來，我們還要建設“更加泛在、更加融合、更加智能”的PNT（定位、導航、授時）體系。
“三十載，矢志寰球愿，牧群星。”
北斗系統工程自立項以來，已經走過波瀾壯闊的30年。這次“備份收官之星”的發射，為衛星創新院和北斗三號的故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也為北斗續寫新的輝煌篇章，掀開了完美的扉頁。
據林寶軍介紹，與前期MEO組網衛星相比，這次發射的兩顆衛星升級了星載原子鐘配置，搭載了新型星間鏈路終端，入網工作后，將進一步提升北斗三號全球衛星導航系統可靠性及定位導航授時、全球短報文通信等服務性能，在支撐北斗系統穩定運行和北斗規模應用的同時，將為下一代北斗導航衛星技術升級進行相關試驗。
林寶軍與北斗三號的淵源已久，從2009年9月18日擔任北斗三號衛星系統總設計師到今天，林寶軍已帶領團隊走過了整整15個春秋。15年前，林寶軍時任載人航天工程應用系統副總設計師，參與了從“神舟一號”到“神舟十三號”的全部論證工作。2009年，林寶軍服從國家安排，來到已運行了一段時間、但技術突破存在壁壘和難題的北斗導航衛星系統內。
“沒有北斗的中國，就像一個‘盲人’。飛機飛不了，汽車開不了，深海氣田、深海原油開發不了，戰爭時分不清友軍和敵軍，執行任務時找不到坐標……”林寶軍時常這樣評價北斗對于我國的重要性。
北斗與神舟不同，神舟飛船的比對對象是歷史上美國、俄羅斯發射的載人飛船，而北斗則要在國際舞臺上和美國的GPS、俄羅斯的格洛納、歐盟的伽利略這些同期運行的導航系統同臺競爭，接受用戶和歷史的檢驗。
自主研發一項新技術，中國人的傳統思路是先調研各國水平，然后找差距，再定位關鍵技術、攻克關鍵技術，最后縮小差距。
但林寶軍認為，總是跟在別人后面跑，很難實現超越，何不從另一個角度創新一套獨家新技術？
林寶軍首先做的，是為衛星“瘦身”。他將原來結構、熱控等十幾個分系統合并成電子學、姿軌控、結構熱、有效載荷四大功能鏈，簡化了系統結構，同時提升了整體的可靠性。“比如原來每個分系統都需要計算機，一個衛星上甚至要24臺計算機，現在1臺計算機就可以完成計算的功能了。”
然而，航天領域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新技術使用不能超過30%，否則存在很大的風險。那段時間里，林寶軍經常聽到的聲音就是：“歐美都沒試過，我們可以嗎？”“咱們已經跑得夠快了，能不能稍微穩當點？”
但林寶軍堅定地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2013年7月，林寶軍花了整整一周時間，從早上9點到晚上12點，累了就喝瓶功能飲料，一家家單位跑，一個個設計師溝通，終于讓所有人都接納了他的新觀念。在林寶軍的帶領下，北斗三號試驗星的新技術超過70%，還能保證運行良好。
新一代北斗導航衛星中還有很多類似的“獨創”。比如，它擁有世界上第一臺雙頻氫原子鐘，時頻精度達到全球最高；它配備了Ka頻段相控陣通信技術，能在7萬千米距離內實現厘米級的測量技術，大幅提高衛星軌道測定精度……
取得這些成就，在林寶軍看來，離不開一顆“挑戰權威、敢于創新”的心。
“追求普惠華夏愿，卓越湛盧獻和平。”
每當人們贊嘆于林寶軍所做的貢獻時，他總是會“糾正”一下，這是他所帶領的整個團隊的功勞，要為他們點贊。“當時團隊一共81個人，平均年齡才31歲，用3年零3個月的時間完成了GPS2到GPS3花了20年的跨越之路。”
在衛星研究院，林寶軍一直堅持給予青年創新團隊充分的自由。他把30公分厚的“航天規范”等文件，縮減成了一本小冊子，盡量為年輕人在各方面“減負”，鼓勵創新。衛星研究院的一大特點是，很多年輕人工作3到5年就能當上主任設計師，最年輕的主任設計師才28歲。這在很多科研院所是不敢想象的。衛星研究院正高級工程師李紹前，就是林寶軍的“得意門生”之一，這位85后的年輕人，如今早已獨當一面，成為北斗三號衛星系統的總體主任設計師。
和對技術瑕疵的零容忍相比，林寶軍對團隊、對人才卻是可以容錯的，整個衛星研究院也是如此。林寶軍的管理哲學是，要敢于給年輕人壓擔子，也要讓他們看到未來的希望。“中國人喜歡講不足，實際上嚴格要求不等于不能表揚，好孩子其實是夸出來的。”
林寶軍說，誰都有缺點，好的管理就是要把優點發揮出來。制度不在多，關鍵在于有效性。洋洋灑灑上百頁、數千條，不如利利索索三五條。在衛星創新院，幾乎每一個工種的管理制度，都不能超過10條。管理制度做減法，還有另一層更深的用意，就是極可能激發創新活力的釋放。新一代北斗首發星成功發射后，團隊里的很多年輕人驕傲地說“畢業后唯一的作品終于和大家見面了”。
正是因為有了人才制度的創新，才能帶來科研工作的創新。在2018年，林寶軍帶領團隊甚至實現了1年研制發射8顆組網星的戰績，而美國GPS最多一年也才能發射6顆，為北斗提前實現全球組網做出了重要貢獻。剛到衛星創新院時，林寶軍的任務是實現北斗“爭二保三”，但如今他可以篤定地說，中國的北斗在定位精度等幾個主要指標上，實測結果已優于美國的GPS系統。
林寶軍常用九個字來總結北斗研發成功的經驗——“有擔當，真創新，謀跨越。”他解釋說：“什么叫‘有擔當’？如果總是膽小怕出事，就不會有今天的北斗。‘真創新’，就是一定要做從0到1的顛覆性創新，才能真正解決國家的重大需求。‘謀跨越’，就是我們要建立自信，要有超越歐美、引領全世界共同發展、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勇氣。
林寶軍是一個愛寫詩的人，2020年7月31日，我國向全世界宣布北斗三號全球衛星導航系統正式開通，在參加完儀式的回家路上，林寶軍高興之余即興寫了一首詩，其中有這樣兩句：“追求普惠華夏愿，卓越湛盧獻和平。”湛盧，是中國古代十大名劍之一。為什么用湛盧劍來形容北斗呢？因為湛盧是古代鑄劍大師歐冶子鍛造的，它雖然無堅不摧，但它又是仁者之劍。我們開發北斗，是為了造福全人類，而不是為了稱霸世界。林寶軍以此表達普惠世界的“華夏愿”。林寶軍說，星途遙遙，永葆創新激情的科技工作者都是最美的。
第五十九顆、六十顆北斗導航衛星成功發射。
第五十九顆、六十顆北斗導航衛星在軌運行圖。
中國科學院微小衛星創新研究院衛星發射試驗隊。（圖片均由中國科學院微小衛星創新研究院提供）
作者：嚴濤
來源：中國科學報